语言学家的田间花园

最近受邀为ITI Bulletin杂志的评论专栏书写文章,话题是我最爱的园艺和翻译。可以想见,我当即毫不犹豫应邀,写下这篇文章。ITI会员可以在纸质版上阅读全文或点击这里在线阅读。

如果翻译市场进入低迷期,我想我会成为一名园艺师。可能我会拥有一片苗圃,培育像珍珠这样的多年生植物;或许我会成为园艺家,帮助别人设计花园,为他人圆梦......可以看到,如果我不再翻译(别误会,我爱翻译!),我会在家中的(小)花园踱步,或一片小小的花园围上栏杆,这块小地可能拢共就比双人网球场大上那么一点儿(别人都这样说——不过实话说,我从未测量过,但那里一定是满园春色;这是可以肯定的)。儿子常说,只要完成每天的园艺工作,我会发自内心地哼唱,还会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放松状态——而反之亦然;如果没能做点园艺工作,我显然会更加易怒。

不同的活动,紧密的联系

奇怪的是,我从未觉得自己在翻译界中是特立独行的。园艺和翻译之间肯定存在某种联系:这两种活动其实都是一种集邮的思维模式:无论是词汇还是绚丽的植物,都在于是否可以将这些东西塞进已经拥挤不堪的土地里。这两种活动都需要细致入微的观察:铲除多余的单词/杂草,而且还要高瞻远瞩,考虑全局——全局达到和谐统一了吗,抑或是杂乱无章?

如果是和谐的,下一步又该如何做?两者都需要创造性,也都需要下苦功夫;园艺需要挖土、分工、除草、切割篱笆等(这是我最不喜欢的部分,一般全部外包)。而谈及翻译,要想享受其中的乐趣,需得经过漫长而无趣的文本解读过程。不过两个活动都让人受益颇丰。一则香气宜人的碗豆花令人愉悦,夏日晚间满满的收获以飨脾胃;二则工作出色,客户好评如潮或邮箱里塞着近期翻译的出版物。

“潜心除草和播种,会将我们带到另一个世界;让我们从充满压力的截止日期和不停抱怨的客户中抽离出来。”

植物的拉丁文命名也自有妙处。最让我懊恼的是,我上学时,学校早几年已不再设立拉丁语教程,所以我没能学习拉丁语。但能根据植物的特性摸清楚植物的拉丁名称,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例如:Acanthus mollis or spinosus(柔软或带刺儿的)。一般学过的法语和意大利语会有很大的帮助,还能发挥其他的作用。而且知道一些园艺名称后,我也能学到晦涩的法语名称。德语的名称显然是图片化语言;牡丹开花的时间称之为Pfingstrose(圣灵玫瑰)。我也明白,如果总是使用这样的专业名称而非常用语来命名这些植物,有些人会觉得这是一种虚荣;但于我而言,这很重要——这样的名称让人明白事物的实质,而非仅仅关注植物的基因家族。当然,如果既了解常用名,也了解专用名,则会更让人欣喜。有趣的是,我注意到常用名在大西洋彼岸的使用更加广泛:儿子和他的美国媳妇住在波士顿附近,他们在那里买了第一所房子也用植物的常用名开启了第一次园艺之旅;简单举几个例子:他们用金鸡菊称呼 Coreopsis、黑心金光菊称呼Rudbeckia、泽兰称呼Eupatorium、蜜蜂花称呼Monarda。(不过或许这是因为儿子没有受到母亲的影响?)

团体、社群和会议

无需惊讶的是,很多同事也是园艺师。不过让人惊讶的是,我们竟然还有园艺译者的脸书账号;类似的、更正式的团队还有刚成立的ITI SHEA Network

2015年我的同事安妮·耐图(Anne Neto)创建这个脸书账户,目的是为了组一个舒适的、非正式的译者交流圈,可以在这里交流园艺经验、寻求帮助等。现在小组总人数超过660人,这里真是分享园艺照片、发布建议和咨询问题的好地方。在小组里,我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同事,也跟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好朋友。有在柏林坐拥阳台花园的安格丽卡·怀特-莫尼(Angelika Welt-Mooney),她会分享住所里来吃鸟食的红松鼠,还有花盆里种植的攀缘红玫瑰,这是为了纪念她心爱的小狗保罗。2018年,我们终于在柏林的“翻译更美好”(‘Translate Better’)研讨会上见面,很开心,我们相见恨晚。伴着亲切的闲谈,开启我们的交往。

另一位喜欢园艺的同事,阿曼迪尼·勒珀斯·瑟顿(Amandine Lepers-Thornton)除了做翻译之外,每周有两天还会去牛津的圣·希尔达学院做园艺师,开启副业。有些译者回到学校,参加皇家园艺社团(RHS),获得相关证书,增强园艺方面的翻译资格。另一位同事罗伊斯·珀森(Lois Pearson),除了从事农业和园艺领域的翻译外,也开创了花卉方面的副业,不过现阶段她更注重翻译事业,还没开始出售花朵。她表示整天对着电脑,出来做点园艺真得很放松!

我自己甚至会在会议中谈论园艺这个话题:上个月ITI在布莱顿举行会议,晚间法语翻译圈的话题围绕着芒果种植业。这要感谢凯斯·贝德利(Keith Baddeley),他和伴侣一起在西班牙南部经营一家芒果农场,不过今年授粉不成功,收成欠佳(要么大丰收,要么闹饥荒,简直跟翻译一模一样?!)。我们还跟住在美丽的留尼旺岛上的凯瑟琳·赛勒-斯玛特(Catharine Cellier-Smart)探讨如何种植荔枝。另一位同事(在澳大利亚西部的珀斯)伊斯贝尔·凡·普鲁利斯(Isabel von Prollius)一直在描绘她那硕果累累的橘子树,让我们好生羡慕。住在东萨塞克斯,这一切都显得遥不可及,但我的住处跟英格兰花园临近,已经心满意足了。

弥合差异,拉近距离

我也钟情园艺能够拉近距离、打破语言差异的魅力。苏黎世的同事安妮·凯勒(Annie Keller)讲述了园艺如何帮助一个逃难的乌克兰家庭,在新环境中安顿下来,找到新生活,十分温暖人心:

“她们到的第二天,我带她们看看周围的环境,这时注意到我的花园和我嫂子养的小鸡和兔子。那位老妇人快要哭出来了,跟我说,这一路上,她一直跟亲戚说,自己的愿望就是能在有小鸡、兔子和菜园的地方安顿下来。她喜欢伺弄土地,但为了逃难,不得不带上小侄子逃到安全的国家,将家庭和菜园抛之脑后。我跟她们说,可以随意在园子里开垦种地。现在她们一得空,就到园子里来。我的花床从未如此整洁。能为她们提供这样一个地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也无比开心。“

真是温暖啊!园艺触及我们灵魂深处。它让我们根植于大地,就是字面上的含义。我虽然一直戴手套,也经常清洁洗手,但指甲总是黑黑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总想接触泥土。幼苗破土而出的念力、除草或播种会将我们带到另一个世界,让我们从紧迫的截止日期和抱怨不断的客户那里解脱出来。这项活动有益精神健康,这也是公认的。医生甚至会给患焦虑症和抑郁症的人开出园艺疗法。从事园艺活动,就像在乡村散步那样,给了我们思考的时间;有时为得一名,踟蹰旬月,但可能在花园里待上几个小时,就会突然灵感迸发,找到合适的表达,就是这么神奇!专注于园艺工作,大脑还在不停地思考。自然,园艺也是一项卓越的锻炼活动——翻译工作大多静止不动,我们需要给心灵注入活力,舒展久未活动的身体。

最后,同样重要的是,现如今生活成本危机增加,能源成本也将增高,能够裹上自给自足的生活,不再让人嗤之以鼻。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小花园,但在家里可以用小花盆、培土法或在窗台花坛上种植,这些都足以令人惊奇。自给自足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还让人受益匪浅——从田间到餐桌,只需几分钟,所以不用担心食物里程带来的二氧化碳排放,而且一般也不会使用农药或化肥,只需选择这样的种植方式即可——不过,何乐而不为呢?我真心推荐,你定会享受其中。